小巷裡的簫聲 文‧圖—蘇芳霈
黃昏,夕陽橘黃色的餘暉,漸漸隱入遠遠地一排高樓的屋頂上。遠方的灰籃色天空逐漸暗沉下來,只留下巷子裡孤單的一棵樹稍上仍綴著點點橙黃。
那天海棠颱風剛剛遠離不久,馬沙還悶在高空的雲端裡醞釀著,整個宇宙好像燒灼在燃點的頂端,一副風雨欲來之前詭異的靜悄。清晨隨著人醫會出發去靖廬義診,雖在新竹風城有充分的涼風吹襲,但是忙碌調劑藥品和追趕書寫藥袋上用法,神經緊繃的狀況下,仍然拼命的汗流浹背。回程,下了計程車,走到對街阿桑家買一瓶運動飲料,把大量流失的礦物質補充回來,避免中暑,然後踩著輕快的步伐向「寶橋」邊上那排綠色河堤旁的小巷,慢走回家。
當我走在熟悉的小巷一排矮房低垂廊簷下,熟悉的老伯伯穿著白色汗衫、米其色短褲正巧走出屋宇來,身材有點矮胖的他突然雙手掬起了一支洞簫。老伯伯被陽光曬成古銅色的手長著厚繭,雙腳上踩著一雙拖鞋,蒼蒼的白髮,歲月的臉上掛著一抹微笑,那五十幾公分長的洞簫在他厚實的雙手中顯得十分袖珍。我假裝成一派輕鬆的走過他,本以為老伯伯只是好奇的試吹幾個音,然而意外的,渾圓低沈的簫聲自他口中,一個音符接著一個音符不斷地跳躍出來,銜接時的音階如此流暢婉轉,令人深深為之悸動。
在此小巷來回進出近三年了,幾次和老伯伯擦身而過,互相微笑的打著招呼,卻從未聽過老伯伯吹洞簫。我放慢了腳步,把短短一段三分鐘的路走成了十分鐘。直到拐入河堤旁的綠籬邊,才停下腳步,靜靜的細細聹聽起來。熟悉的樂音,起承轉合柔美幽遠,彷彿置身山嵐飄邈的閒雲間,一切塵世的喧囂頃時沉落到遙遠的天際。啊?好熟悉的曲調啊──!雖然大學時代學過一陣子古箏,也涉獵過一點點古樂,但是近二十的歲月已經指縫中消逝得了無蹤影,樂名均已不復記得。簫聲荒涼的響自向晚的城市中一條小巷,依舊不間斷穿越過綠籬低迴到我的耳窩。
老伯伯有的是普通、粗糙的一張臉,平時是烈日下稻田裡插秧施肥或者在山上種綠筍的竹農,原來那古銅色的內心也有黃昏的詩意。是不是中秋的腳步近了?讓老伯伯想起遙遠的故人?在這個接近夜晚的黃昏,不知何時月牙已經高掛墨色的星空,月色映著老伯伯吹著洞簫滿是皺紋的臉龐,突然變得多麼細膩、溫柔啊。
一個人的生命際遇,在無常中,隨著時間的長河,總沈澱著許多深情的泥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