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森林   文圖---蘇芳霈

靠山林一條已經乾凅的溪流，遍生著甜根子草，

白茫茫的整片望過去，濃濃的秋意。

這個義診日，由於這陣子把雙手操勞過度，

已經排好的行程還是來了，不過自己卻成了醫師的第一位病人！

年輕的帥哥醫師對我說：

「少畫一點，腦子的馬達也需要休息，

妳看妳的肩膀有多麼僵硬！」

我周期性的左手無名指痛得緊，連彎曲都不行！

右肩雖然很酸痛，舉手寫字還算可以，但我今天被冰凍起來不准忙！

這教我多無聊，只好到處找等候的病人閒聊。

那位婦人滿頭白髮蒼蒼，很優雅的梳了一個饅頭在腦後，

好瘦好瘦，一身潔淨的衣服，

樸實無華，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候。

看她身邊正好沒人坐，我就走了過去跟她打招呼，

看我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她趕忙恭敬地站起來對我彎彎腰，

這舉動讓我很不好意思。

「媽媽，妳是哪裡不舒服嗎？」

我坐下來，職業病又開始患了！

「不是我有病，我是來幫先生拿藥的。不過前幾天的確也剛住院一個月！」

她對我沒有一點陌生人的生疏。

「住院一個月的話，通常不是小毛病喔，您是----」

本來要說癌症嗎？又趕忙打住，心想怎麼可以詛咒人！

「過年前，我患了躁鬱症的兒子一直打電話來吵他爸爸，

肝臟硬化之後脾氣很不好的先生就是不接電話，

，他說還不是又來無理取鬧！」

她的眼眶泛紅，我趕緊要掏出手帕遞給她的時候，

她已取出一包面紙來，擦去眼角的一滴淚。

「後來兒子想不開就---」她不用說出來，我也猜得到。

我心裏一緊，把痛手舉起來輕輕擁著她，因為那是多大的痛啊！對一位母親來說！

「我昏過去，一住院就是一個月。」

她搓著雙手，我感覺她的心一定也在回憶裡痛苦的翻騰。

「媽媽，人都會走的，雖然是這麼令我們不能接受的方法離開，畢竟也是解脫！」

我想不出別的句子來說，小時候爸爸常教我要站在別人的立場說話，

因為說話是一種責任，不是權利或享受。

「才剛出院沒幾天，竟然換我先生吐血住院，本來之前是他照顧我，

這會兒角色互換了，醫院的醫師護士也嚇一跳！

他輸了好幾袋血漿，還有漲得整個腹部鼓鼓的----」

她說話的語氣算是平靜，可能已經被命運磨得沒了力氣！

「那是因為他的肝硬化造成了腹水，醫師應該會打白蛋白和利尿劑。」

我想讓她了解那其實已經非常嚴重，吐血也是因為肝硬化，

造成肝門靜脈血流回堵在食道引發的，在這之前，

我想她的先生應該吞不下食物才對。

「妳說到打利尿劑，我真是生氣，那個住院醫師大概經驗不夠，

竟然在晚上打，害我先生一個晚上都無法睡！我更不用說了！」

聽到這裡，我真是火冒三丈！竟然有如此荒唐的事！

可是這會兒我不能再火上加油，今天我的任務本來是調劑藥，

既然達不到那個任務，至少我也要善盡平撫這顆受創的心靈！

「媽媽，住院醫師有些是比較沒經驗，我們要原諒他啦。」

她聽了覺得好像有道理，我趕快又補一句：

「媽媽，妳看起來好莊嚴慈祥，受了那麼多苦難，

還能寬恕別人真的不簡單。」

媽媽笑得臉都紅了起來，看她開心了，我也放心不少。

我們的人生，有時像走在一片茫茫迷失的森林，

可是只要心中抱定無處不自在的想法過生活，

就不怕人生颳起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