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田                  文圖----蘇芳霈

小田

昨晚我看著你們全家寫給媽媽的祭文

我哭了

我是那麼容易---

為生命的消逝和發生而感動

我小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

簡直像個野孩子

成天跟著哥哥們到處在地上打滾著玩

曬得黑黑的又瘦瘦的

媽媽總是唸我----

「小土匪！」

有一次還跟堂姊去人家的蓮霧園

只是好奇摘蓮霧是什麼滋味

很不巧卻剛好蓮霧園的主人來了

他氣死了

我和堂姊卯起吃奶的力氣拼命衝啊衝出蓮霧園

沿著鄉間小路繞了很大一圈

才甩開蓮霧園主人回到家裡

躱在我們蘇家的武功堂大廳的最裡面喘驚

說：

「好佳在！不然會被家人打死！敗壞門聲！」----

其實我發現你們家出了事

應該有年餘了吧

那時你和先生個別來我藥局的時候

氣色都很差  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猜想是沒睡好覺

有一次我問先生：

「好久沒看你和太太一起出現---」

他說：

「她在別的地方忙---」

我不好再問下去，妳知道嗎，我那時以為---

你們在鬧情緒要離婚之類的！

害我以後看到你們來藥局都不敢多問對方的事

現在想來

原來是因為媽媽的病

她那時應該是被宣判得了罕見的一種病---

漸凍人！！

我曾經一度經常看日劇

  跟著劇中的人講日語

因為我常去日本的緣故

那裡像是我的第二個故鄉

也不知為什麼

以前在醫院上班很多人都要問我是日本人嗎

我想是因為奶奶家的血統也說不定

我考上美國藥師沒多久的時候

一直想再去考日本藥師

後來因為開始幫慈濟繪圖寫書

也加入人醫會四處去義診

又因緣際會到仁愛醫院開始教精神病友作陶

忙 忙 忙

你們常會抱怨都經常看我不在藥局

日本的自助旅行行程後來一改再改

最後選擇去花蓮的七星潭

作短距離的旅行

日劇有一齣連續劇叫做「愛をください」請給我愛

劇中的女主角是菅野美穂演的

飾演她自小便被拆散的親哥哥是江口洋介

那個哥哥在劇中就是得了罕見的

漸凍人病

哥哥一直在尋找那個妹妹

當她找到妹妹那天正是她想自殺那天

他救了她  並且知道了她就是自己正在尋找的妹妹

因為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

不敢相認只寫了一首詩給妹妹

結果妹妹似乎愛上了他

因為在生活孤寂困頓的時候

他常常給她寫信鼓勵

最後她找到他的時候才知道他是親哥哥

並且即將去世

劇情的張力很大很感人

我為了這對兄妹不幸的遭遇掉淚

那是連續劇

可是我不知道在現實生活中

你們也讓我發現媽媽得的也是這種病

-------------

那天你們來找我(也就是媽媽當夜去世那天)

我幾乎沒有入眠  因為擔心的緣故

我一想起她正在辛苦的喘在與死神搏鬥

卻幫不上忙 所以怎麼睡得著

隔天你打電話告訴我媽媽走了的時候

我的眼角不斷滾出淚水

當時在藥局的病人都跟著難過

我們所在的這個社區很溫暖

妳知道嗎

以下是小田家的家祭文

家祭文

----------------- 媽！這是屬於您的故事！

您在23歲嫁給爸

為了家庭生活，跟著爸台中、台北兩地開布行做生意

直到我、阿瑞、阿明出生，才專心作家庭主婦照顧我們

那時，您和爸常常帶我們姐弟一起出去玩

也留下許多令人懷念的照片！

民國69年，爸因病過世

您傷心、孤單、無依無靠

但是您一個女人家，只能眼淚往肚裡吞

獨力承擔教養兒女的責任

那時我高二、阿瑞國三、阿明小六

您怕我們學壞，所以沒有出去工作在家專心照顧我們

您常常跟我們說：你們沒有父親了，凡事都要靠自己，不要讓你們阿爸失面子

事實上，我們並沒有讓您失望，我們利用寒假、暑假打工來完成高中的學業

時間過得很快，一直到我出嫁，阿瑞、阿明娶妻生子

您肩上的責任仍然放不下來

繼續照顧您最愛的孫子，直到孫子讀幼稚園的時候

您說您的心願已經完成，可以開始好好安排後半生的日子

所以，您常常跟阿嫂、阿姨出國去玩

您最愛花！日本的櫻花、薰衣草，荷蘭的鬱金香您都去看過

巴黎的鐵塔您也去過

在您生病的前一年，您還跟阿姨去張家界，也還跟我們去大理玩呢

我想那時應該是您人生中最滿足的時刻吧

93年7月您開始生病，手漸漸沒力，連自己吃飯都有困難

每次遇到阿瑞、阿明晚上加班回來，您都堅持要自己煮東西給他們吃

所以時常鍋子、碗盤掉落滿地，但是這是您疼兒子的心啊

去年10月入院時，彥瑾、姿嫻拿花去醫院看您

抱著您希望您勇敢堅強不要放棄，您說您很感動

只是，回來就不能走路了

雖然您一直躺在床上，說話也不清楚

但是您依然很樂觀的和我們有說有笑

您總是用很單純的心來接受我們給您的勇氣和希望

5月12日救護車因緣際會把您送進慈濟醫院

我想老天爺冥冥中註定要用慈濟廣大無私的愛來保護您，讓您不會驚慌

5月13日晚上，宏宏看到您叫不醒，在加護病房外哭到流鼻血

謙妹也寫一封信給您：

奶奶

    我很想您，我知道您病得很嚴重，但是我們無法照顧您，星期六媽媽說可能是最後一次了，我握

著您的手，那時還溫溫的，我真的不想讓您看到我哭，我忍了一下但是看到您很難過我還是哭了出

來，奶奶，雖然您要走了，但是您永遠在我們的心裡，您永遠不會離開我們的！

                    敬祝一路好走

                                    孫女昀謙敬上

媽！您知道您的每個孫子都很愛您

5月14日母親節一大早，醫院通知我們接您回家，至此您的人生就快要結束了

但是媽您不要怕，爸會把您的手牽牢牢

以前爸作忌日的時候，您常常說：

你爸最好命，都把家裡的責任放給您一個人擔

現在，您就要和爸去好命啊！

就像花蕊一樣，謝了還會再開

您和爸要去尋找另一個春天！

祝福您

                                    孝女淑珠敬上

前天你告訴我那個我徹夜未眠的夜晚

媽媽難過到必須趕快送醫院等不及我請人醫會幫忙了

她的病例本來在萬芳醫院

當天卻決定送去耕莘醫院的安寧病房

最後卻不知怎麼的車子竟開去了慈濟醫院急診室

妳覺得 是因為

媽媽平常只信賴我

而我始終在幫慈濟作一些事

媽媽覺得去了慈濟也就好像去看了我吧

-------------

小田

當時我是忍住淚水的

因為病人來來去去我的水龍頭一旦打開就很難收拾

此刻     我內心充滿虔敬的祝福

媽媽離開也是一種解脫

她喘著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同時

我深信爸爸正在她身旁

用溫暖的手拉著她的對她說：

「親愛的！我們走吧！別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