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susu

瞎忙的日子

對街有一間家醫科診所,在四月展開門診,三月時醫師來藥局找我談合作,

過去我略有耳聞診所與藥局合作什麼的等等,但是好奇心一向不強的我,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不想多予了解,究竟是怎麼個合作方式? 

猷記得二月(農曆過年那個月),鄰近一家藥局被健保局逞罰歇業一個月,

藥師打電話求我幫他handle一個月,handle的對象竟然就是我勢力範圍內的大公司,

所屬下的兩處醫療單位,難怪我都是零零星星的接獲他們的處方,

他去談合作,斷了我的處方簽路,現在要我幫他handle一個月!

任誰用簡單的邏輯來想這件事,都會說:「豈有此理」吧?

但是我這個人一點也不以為意,我還覺得他真是勤快的藥師,

「每天忙著騎摩托車送藥到人家醫療單位,讓病人免於勞頓就能取到藥,人真好。」

當然再深一層或是以另一個角度去想,他把藥供應過去,人家醫師開好處方,

護士直接給藥,給對給錯你都不知道,這樣對嗎?是否因為這裡面有些什麼密碼,

被健保局窺視到了,所以才有所謂的逞罰?

我也懶得猜測,懶得理透!

有鑑於此,我跟對街的家醫科醫師說：

「你處方簽釋出,我負責幫你把病人服務好,這附近需要你這樣一位好醫師,

等你上了軌道,你可以自己請藥師,我就是幫你度過這青黃不接的事業開始。」

醫師與隨行的護理人員都笑了,他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以前我還任國泰總院這邊的家醫科主任時,就住你藥局後面,

來你這兒買過幾次藥,看你與病人之間的互動非常好,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

我要開診所,就要開到你的旁邊來。」

就這樣我開始瞎忙的日子展開了!

反正,我這個人,

可以說太執著?或說太傻?或說是不解世事?都無所謂!

我只想安心做我自己,做我認為對認為該做的事就好。

現在的問題是,那藥局藥師如今無法供應藥給這兩個醫療單位,

整個大企業的員工看診取藥有問題,對街家醫科醫師的用藥洋洋灑灑五大張。

我接了下來,先把家醫科醫師目前已經進來的藥給買來,

讓他安心,但是我有告訴他,以後改用我進的藥,用藥還是要講求服用到人體之後的效價,

我目前的用藥不但效價好,又能減少病人代謝的負擔,醫師完全應允點頭。

另一邊那位藥師的問題,我告訴他,

唯一的條件就是大公司的醫療單位處方釋出,藥師親自調劑處方,並加以核對才出去。

就這樣,我的藥局進了許多過去不曾用過的藥廠所生產的藥品、藥膏,

還要控制其量,萬一進了太多,以後又拱手讓人之後,那些藥品藥膏就變成呆藥的窘境。

就這樣戰戰兢兢地瞎忙起來了。

一個月過後,

那位藥師最後給我一張紙條寫著:「蘇藥師,你真是個好人!」

這個月包括了放農曆過年假那些日子,竟也沒閒著,都在畫正中書局的圖中度過。

好人難為哩!總是瞎忙!而且還在繼續!

三月義診開始了

義診在每年的年底就會立出清單來,以mail的方式傳到各個人醫會成員的手上,

任你去認養。

我通常每個月會認養一場,不過通常因為有些人臨時有事就會找我代打出場,

因此一場會變成三場甚且五場,把我的生活秩序全部打亂。

朋友常說,你就拒絕呀!何必讓他們打亂?

我想想,我的那些事無非是爬山攝影,畫圖寫文,窗台花草盆栽整理,

也不是什麼大事,有啦!只有月底那個假日要回台南去探望二叔這件事,

算是大事吧!  不過,前後一個星期也是無差!

於是朋友又說:「你真的好傻!」

我不這麼認為,義診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如果有多出來的場次,就是我多出來的因緣,

我來這個世間,當了藥師,一開始也不是我所願,可是命運就是如此奇妙的讓我走上這條路,

因為這個工作讓我能國內國外去救人,怎能不珍惜?

義診常常讓我學會在別人的苦難中長養慈悲,在變化中得智慧,

我覺得我一點也不傻,我是個非常有福分非常幸福的人。

她像一朶山茶花

不期而遇的事,時時在無常中發生,即使沒有刻意安排,也會自己來敲門。

四月11日那天,隊長鶯鶯和學長在北醫的同學孩子要結婚,多年同窗好友怎能婉拒不去?

通常這種外勞健檢義診必須要會一點語言能力,鶯鶯過去在台大藥局部門待過,

場面看得也多,外勞健檢義診通常都是她和學長夫妻兩人撿來做。

那一天鶯鶯說她和學長不參加同窗好友孩子的婚禮,恐性命不保!

因此拜託我去皮膚科跟診台大的劉怡伶醫師。

我傻傻的去了。

高鐵台鐵混雜的火車站大廳,分東南西北四個出口,

我這很少逛街的人,如果不是拜去年八八水災之福,還不知道怎麼分又怎麼走!

鶯鶯告訴我就在上次集合去八八水災的東門三出口就會看到人醫會的人。

可是我準時到了那兒,一個藍天白雲的影子也沒有,

我開始懷疑生性迷糊的我是否記錯日期?趕忙把背包中的筆記拿出來一探!

沒錯呦!就是4月11日中午12點呀!

趕快手機撥給鶯鶯,老天啊!電話不通!

鶯鶯常常跟我一樣,只把手機拿來拜拜不使用的!我怎麼忘了?

我開始在大廳四處遊走,年輕的男男女女群聚喧嘩,情侶雙雙對對打情罵俏,

大家假日好不盡興,我是晃到頭眼昏花!

突然有人拍我肩膀,

「susu今天怎會是你?鶯鶯呢?」

看到熟人了!我心中放下一顆好大的石頭!

「鶯鶯參加她同學孩子的婚宴去了,要我在東門三出口等,

我繞了半天沒見著一個人影,到底場地設在那兒?」

「在西門一的角落啦!我帶你去!」

鶯鶯你也幫幫忙,這一東一西,差得可是十萬八千里耶,對我這個路痴來說,真是考驗!

我跟著大跨步趕去,也還耗掉了近5分鐘吧!

一到場地才知道陣容之龐大,有復建科、婦科、皮膚科、眼科、內科、....。

通常義診我們儘量不給藥,除了眼科和皮膚科之外,其他的科也許他們都已經在各大醫療院所

有用藥，爲避免衝突,只建議轉診或是諮詢為主。最重要的是,

外勞在台灣,身處異國再加上服侍案主壓力頗大,情緒經常起伏不佳,

所衍生出來的問題我們需要在諮詢當中加以膚慰。

我坐在皮膚科的診療位置上,打開放在地上的藥箱,先檢查大多用些什麼藥,

因為沒看見醫師的影子,我想若是一點開始診療,我恐得校長兼撞鐘！

於是把各大罐中的藥先分出一小盒一小盒,並簡略做下記號來辨識。

旁邊的志工告訴我,

「皮膚科每次都是台大的劉怡伶醫師和鶯鶯搭配，今天怎麼換成妳呢?」

我又一再重提一次鶯鶯與學長必須參加婚宴的事,所以我來代打。

志工又說：「劉醫師很可愛喔,她會在藥盒上面畫星星月亮太陽的,還畫手畫腳哩!」

嗯!那大概是因為怕病人忘記做什麼用途而畫的記號吧？這醫師真是細心！

病人陸陸續續來了,

第一位女外勞,不會中文,我只好用英文先問候她,

她很害羞的用手指著自己的背上,我順著她的指頭輕輕掀開她的領子瞧,

那是一個拇指大的微血管血瘤,有點像是因為曾經受傷的傷口,

微血管充血到皮膚表面外來了,圓滾滾一顆,那會因為充血而癢癢的,

我告訴她很癢的時候,千萬不能用手去抓,一抓破會流血之外,還會細菌感染。

不放心的又去檢查她的指甲,.....ㄏㄡ!留好長!太危險!

要她回家先把指甲剪一剪,然後必須到醫院看外科,用藥膏擦是無效的。

她聽懂我的意思了,直點頭跟我雙手合十「謝謝」！

一點半了,劉醫師還沒來,有些外勞可能經常來看,一看不是劉醫師坐在這兒,

寧願遠遠的站在一旁等,可見劉醫師給人留下的印象是相當親切、信賴而深刻的。

我又陸續看了幾位,寫了病歷表,志工說：

「ㄟ!susu藥師還蠻不錯的呦,通常劉醫師沒來之前,這些外勞都不過來哩!」

嗯!這我相信,因為劉醫師一直以來在耕耘的是這個方塊啊,每一位外勞的皮膚,

在哪個地方有問題,我想那就像一台掃描機一樣,已經一再複製於她的腦海。

這並非輕易便能上手的事,這是她認真過程裡的風景,而她很用心的體會。

鶯鶯在我來之前,也一再告訴我,這位醫師真的很不同。

我猜想她必然因為什麼而散發著某些魔力！

突然一位穿著牛仔裙的女孩出現,她頭髮短短地沒有特別整理,

跟我的頭髮一樣,四處亂翹。並且素顏著一張白皙而充滿陽光微笑的臉蛋兒！

她一坐上位置,外勞就一個接著一個推擠著過來了!嘿!煞是有趣!

這就是所謂的信賴和熟悉!

她帶著微笑跟每一位坐到跟前的外勞說： 「hallo！你好啊!」

沒有一絲絲地嬌柔造作,她聲音的波長恰如其分,讓人感覺到她百分之百的真誠。

診斷開始在雜踏忙碌中活絡了起來!

其中一位印尼的女孩,頭皮與髮緣以及背部、臉頰,

因皮脂腺堵塞而壟凸一顆顆類似青春痘的瘡,我們稱之「毛囊炎」,

因為十分嚴重,我們立刻聯想到是赫爾蒙因日夜顛倒與壓力累積造成不協調,

她問：「哪裡有隱密處?我要檢查更詳細的!」

嗯....!想當然爾,她已經聯想得更加遙遠的地方應該也有類似的毛病,

但是她要確定面積究竟有多大多嚴重！

於是有人帶領她與印尼女孩去了五分鐘遠的地下一樓洗手間。

在她尚未回來之前,我又預補了幾樣今日例子較多的皮膚膏，

再一盒盒紀錄暗號。

坐在我對面等著看診的外勞不斷對我投來感激的微笑,

我也同樣的回報,然後輕聲的對她說：「放輕鬆,我們都是一家人!」

她的眼眶竟然漸漸泛紅!

我猜想她在這兒的心情,必然十分流浪,便心生一股無言的疼惜。

我想到自己是多麼的幸運能出生在這塊平安的土地上生活,沒有匱乏,

還能有多餘的愛,像餵養嬰兒的乳汁一般,擠出來分享!

劉醫師此時陪著印尼女孩回來的,她要我給她多一點藥膏,溫言暖語幾句,

然後在白色藥盒上用油性筆劃了月亮太陽之類的,再加上畫了患部,

雖然藥盒的顏色我已儘量給予不同來區分,

但她依然心細如絲地藉此加強提醒印尼女孩的印象。

另一位末稍部位(比如手腳末端)長了類似汗泡疹的水泡,她說好癢好癢!

癢得外勞都抓破了皮,患部都紅腫發炎,

劉醫師拿起原子筆潤滑的一端,在她手臂上劃開一道一道紅紅的血絲線條。

我猜想這是用來判斷她的循環或是體溫熱度?

循環不好的時候,末梢循環回流心臟的速度會减慢,而造成體溫升高,

人類是恆溫動物,必然會藉助發汗於皮膚來散熱,此時皮膚的潮濕度將會提高,

細菌就喜歡這種溫熱又潮濕的環境呀!

一旦皮膚畫出明顯的血絲,她的過敏或是癢的程度也會加劇。

諸如此類細心的診治過程,當然也包括毫不忌諱的以手直接碰觸患者的癢處,

甚或讓患者的腳直接跨上自己的腿來看個仔細等等,....。

幾個小時,不斷自隨身的攜帶包中掏出預備的藥膏,那些藥膏是現場未予準備,

而她憑用心的經驗預估可能派得上用場而帶來的。毫不吝惜。

終於有一點點喘息的時間,我仔細端詳著可愛的劉醫師,

仍是一臉稚氣,微笑自始至終未曾消散於那張白皙而柔美的臉頰。

她散發著一股清新與自在,她傳染我們每個人一種認真、不計較得失的胸懷。

於是我問她：

「結婚了嗎?」

她說：

「還沒,但有男朋友。」

我又問：

「也是醫師嗎?」

她說：

「他在雲林分院,」然後她甜美的笑著舉起右手做出打電話的姿勢,

我就知道了。

「電話傳情,遠距離的信賴。」

多好啊!

人家說,信賴是最高的愛啊!

我感覺劉醫師,像一朶潔白的山茶花,開放在塵霧裡,露珠剔透了她的心靈,

自信的美和自在的看診態度,贏得了所有人的信賴和目光。

鶯鶯要我來,果然不虛此行。

讓我見識了陽光下,早已被遺忘的醫者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