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susu

2010/11/13(六)

◎如果沒有愛，就把手放開，像放開手上一只風箏那般。

    如果有愛，即使時空沉默，它依然在心底閃爍，不會熄滅。

其實2010年的六月就接獲屏東文化局《萬年溪文史調查》插畫的任務。

少少六張，卻要用長長的時間去了解甚麼是   萬年溪?

尤其是作者突然在十一月中旬寫mail告訴我必須先畫其中三張，趕做期中報告之用。

這一天中午微雨，午休因為計畫必須為休一星期假絞盡腦汁安排而作罷，

疲憊的黃昏時刻，與另一位藥師商討好接班事宜，我突然有大事底定的荒涼和輕鬆，

真說不出那是甚麼滋味。

回鄉路迢遠，卻又像是最近的距離。

一對異國面孔情侶走進藥局來，雙雙坐在調劑台前有點小口角似地用英文輕聲對話。

應該是通曉事裡的人，才知道進入這嚴肅的殿堂必須輕聲細語。

我以為他們懂中文，於是問：「須要我幫忙的嗎?」

他們停止了對話，對我投來不解的眼神，聳聳肩用英文說：「抱歉!請講英文。」

於是我們開始了之後近兩小時的對話，英文夾雜外文書寫，因為發音的緣故。

一開始他們買藥膏和塞劑，從買的藥物，我判斷兩人是情侶或是夫妻關係。

女人眼睛很大很美，她的身材每個重點都很噴火!

唉!我必須用噴火來形容!><

她的男人來政大學中文，她遠從厄瓜多爾追隨而來，進入陽明醫學院學中文。

他們兩位都是醫師。而我是藥師。

所以整個談話過程可以說煞是精彩有趣!

他們的癥結點在男人不希望她也來台灣，他說他需要一點距離去感受愛。

她則擔心因為這長遠的距離會導致兩人由親密變成陌生。

我說：「愛一個人要先學會信任和放手，如果人是會改變的，緊緊抓住的又如何?

               抓住了軀體，抓不住對方的心，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沒有愛，就把手放開，像放開手上一只風箏那般。

                 如果有愛，即使時空沉默，它依然在心底閃爍，不會熄滅。」

            「看不到的，不等於沒有。該有的，就都會有。愛情也是。」

當他們將踏出藥局，雙雙甜蜜的依靠著，並且頻頻回頭對著我微笑，大聲說：

「susu，這是我們來台灣與台灣人互動最多最長的一次對話喔。謝謝!」

最後那句「謝謝」是兩人齊聲說的。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的嘴角微微揚起，眼光欣羨地，好像自己也談著戀愛!

這使我暫時忘卻了趕圖的煩惱。

2010/11/16(二)晴天

◎因為良善，所以願意相信愛。可是因為願意相信愛，卻也容易悲傷。

    順心或是不順意的愛情，總要能適時於靜默的沉澱中甦醒，

    然後再繼續相信愛的可能性。 

早上讓另一位藥師休息，下午才背起行李趕赴屏東，

過去曾是高雄掌門詩學社總編「yefu」，給我電話，

提醒我高鐵將到左營時記得給他電話，他要來左營接我去晚餐，

再載我到屏東已經訂好的「飛馬」。

我這人真是有夠笨，只會接打手機，

他打來的電話號碼究竟躲到手機哪個角落去?

我完全不知道怎麼存取!

沒人接沒人載都沒關係，就只擔心他在那頭空等著。

但是，想不出辦法的時候，也就只好忘了吧。

兩個小時後，在左營下了高鐵，yefu電話也到了，怎麼如此神準呢?

有些人對時間和距離的推移似乎特別有概念!

不像我，我是真的路癡到底的人!

我很不好意思地對著yefu先是把原由說清楚，

因為這樣那樣，很抱歉無法提早給他電話，

但是yefu請我找個位置坐下來先看看書，

他很快就會趕到。

朋友的盛情，推辭了不好，感覺那是他的好意，而妳不讓他如意，該有多遺憾呢?

(真的嗎?說不定他很希望聽到妳說：「不用了啦...!」><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這樣想著等著看著帶在身上的企劃書仔細的閱讀起來。

直到yefu的大手輕拍我的肩膀，我才恍然大悟已過了半個多小時!

大我八歲的yefu夾著白髮的智慧，依舊帥氣而溫文儒雅的詩人特質，

是一位非常迷人的成熟男人。

不像我是個迷糊迷糊的，不懂得裝扮又隨性的傻大姐!

我不合他的口味，但我們卻是無話不談的好友。

他說來高雄都要去「萊茵河畔」這家餐廳享受一餐才算沒白來!

他說他不吃四隻腳的肉，他吃海產居多。

我已經是近乎茹素的人，對飲食講究的是高纖均衡就好。

如果是別人請我，通常我都會跟對方說：「跟你點的一樣就好。」

萊茵河畔的古色古香吸引我，也不管熱湯已經送上來，我拿起相機四處拍了起來，

yefu一時不知所措，人家說不定已經飢腸轆轆...，而我這人真是不體貼!

也不曉得店主人注意我，反正櫃檯的小姐說沒有關係，

我就肆無忌憚的拍了大約十來分鐘，才乖乖回到yefu身邊，

然後我才發現原來送上的熱湯不見了!@@

他說因為冷了，請他們再熱一下。

yefu毫無不悅的神色，真是修養極好的長者。

送我到屏東的路上，yefu對我解開心房，談他的情感世界。

他說真正的愛必須是「若即若離，若離又若即。」(哈!有點嚼舌根!)

其實這也就是，給對方自由，給對方呼吸空間的意思。 

我們常因為良善，所以願意相信愛。也因為願意相信愛，卻也容易悲傷。

順心或是不順意的愛情，總要能於適時靜默的沉澱中甦醒，然後再繼續相信愛的可能性。

哈哈!原來yefu有好多好多段情感桃花!真看不出來!

反倒是我.....實在有夠貧瘠...。

2010/11/17(四)

◎我一直想問，我知道自己很脆弱，但逐漸地也可以不視那份痛。

在屏東的萬年溪畔，作者和美編熱情的陪我繞了一大圈後各自回家去了。

席間作者的記者夫人打電話追著行蹤，我暗自思量，這是最不智的行為。

人一定要心量放大，裝著滿滿的信任，微笑並且溫柔的說話，要不的話，

捉著了一時，卻不可能抓著一世。

萬年溪流過屏東縣幾萬里路，繞進屏東市，如今已都只剩細小支流幾條殘喘，

過去清澈如今汙濁的對比，像人心，初時的單純，如今滿身銅臭令人作嘔。

伍哲元當縣長時險些將此條屏東市的命脈封了，

清澈的能呼吸的河流封了之後，城市會破敗一如廢墟。

正如咱蘇家的垂敗一般。

這一日小弟開車載我到睽違近二十年的父母骨灰罈前跪拜時，

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隱忍住的，結果還是決了堤，哭得真是不像話。

我恭敬地行著大禮，莊嚴地給父母三跪九拜，淚水就這麼靜默滴在水泥地上，

像下雨。

小弟說咱里港兩大家族，「蘇」「藍」兩家古厝，

如今都變成小學生每學期必參訪的文化教材。

咱蘇家原起家處有個蛇穴，風水師當時告訴老人家這是咱蘇家的命脈，

不能封，可以旺子孫。

小時候我們都調皮，玩躲貓貓也敢掀開通舖的木蓋子躲進去蛇穴，

蛇很溫和不咬人，我們孩子都不怕蛇。

但是二十年前，小哥娶了媳婦，媳婦是外人不懂這些，當時大家庭分散出去住，

大家都忘了這個蛇穴。

有一日小哥媳婦打掃家裡，好奇地掀開通舖蓋，被蛇嚇得花容失色....就此給封了!

奇怪的事，也從此一件一件慢慢發生。

先是父親為了救打工的大學生，自己跌出五層樓高的建築，最後肺癌往生。

接著叔公肝癌、大伯也肝癌、堂二哥腦癌、母親乳癌轉骨癌、

二房的大伯大伯母也都肝癌...，前後二十年內十人死於癌症。

堂哥養甚麼都養不好，種甚麼就損失甚麼，

住在四合院裡的全都生女生，住外的全部生男生，

大弟五子登科遭小人陷害，如今在工地放下大學生身段當敲牆工人，

挑磚塊賺粗活錢養孩子。

小弟車賣不出去，女兒補習唸書都要跟姊姊→我，伸手借，

簡訊一來，我就去匯，問他為何不打電話就好?

他說：「我怕自己話未出口就淚先流了!」

小弟念舊，父母親往生近三十年，

一切陳設均如初時我離家後一個模樣，

但畢竟屋子歷經歲月捶打就老舊不堪了，

問小弟怎麼不好好粉刷一下?

小弟說：「擔心爸媽回來找不著，認不得...」

我一聽，立刻又一陣鼻酸。

那一天，我幾乎無法畫畫，無法離開旅館半步，前塵與往事歷歷，

頭昏眼腫書也無法閱讀。

就這樣子飲食沒吃一餐，躺了一天。

蛇穴沒了，說是迷信也實在有太多巧合，說是生離死別原是無常人生，

卻也都太年輕了..!

讀的是藥學，我很難相信這些，生生死死，離離合合，總覺得隨順因緣就好。

但是萬年溪是一條可以呼吸的河流，應該綠意滿滿，過濾著這人世的汙濁，

有魚悠游、有蜜蜂、蝴蝶來作伴，溪邊開著各式各樣顏色繽紛的野花。

隔日一早，我填補著前一日的潰敗，趕緊補進度，想著這些那些。

回程台北，高鐵上冷冷清清，

我一路想著自己的脆弱，但逐漸也可以不視那份痛。

還在人世的時候，我應該做些甚麼?

瞧那過往的台糖囪管煙灰裊裊，除了盡心盡性盡意，之外，

『我從遠方來而不存到達希望』。

我想，生命中，我還需要有波赫士那樣的勇氣和信念吧..。